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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7章 聽書小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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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正豐連日來碰上兩樁大事,卻事事不關黑風堂,好不懈氣。濕漉漉地到了店前不遠,打了個唿嘯,寶馬奔到,上馬投了另一家客棧去。他這樣做,為的是怕寒簫子追問。好些事既非他所能解決,也就不得不置身事外。他在那家客棧睡到中午時分醒來,雨停了,草草地用過飯,打馬往錢門鏢局行去。路上到處濕淋淋的,渾濁的泥水在田間溝邊嘩嘩作響。田野遠山清晰了,卻是暗黛顏色的。樹木的枯葉給吹在地上不少。

丁正豐心裏也有說不出的灰暗,不一時到了鏢局附近,天色尚早,不宜探聽,集上有家大茶館,便鉆了進去。裏面很是靜寂,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說書,有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幫腔。兩人一說一和,引得滿屋子三十多人聽得如癡如醉,想必十分精采。尋了個空隙兒坐下,打量在場的人,只有在那說書老人面前第一桌坐著的三人,象是身有武功之人。三人衣飾鮮亮,身子挺直,神態滿是傲氣。和他隔了三張桌子。

丁正豐放了心,細心靜聽。茶博士送來瓜子,花生,鹵菜,丁正豐也懶得動。老先生說的,是《小李飛刀》中林仙兒受到追殺那一段——《最慷慨的人》。林仙兒是極其淫蕩,又極具姿色的一個少女,在書中有關於她種種艷事的描繪,說書人本極難說出,但揚州之地樂於繁華,沈緬酒色,再不好說出的情節也被搬得瑯瑯上口。丁正豐出自純樸古拙的草原,初聽到一些林仙兒的艷事極其不屑,但他數月來走酒樓茶肆,哪天不都是這些曲調,耳聞目染,加之苦尋丁奉不著,英雄氣概大受折挫,心灰意冷下聽來,也來了點精神。

只聽說書的老人說了一通,又道:“林仙兒道:‘上官金虹派你三人來殺我,只不過為了怕我再去找別的男人,丟他的面子。’向松道;‘上官幫主的命令用不著解釋,只執行。’林仙兒瞟了阿飛一眼,道;‘你們敢闖到這裏來殺我,想必是認為他已不能保護我?’向松道:‘他不妨試試。’持刀的人忽然冷笑道:‘他已不必試。’”說書老人身邊的小女孩道:“為何不能試?要知阿飛的劍術跟李尋歡的武功差不多,他小小向松三人,競敢說出這樣的話。難道是阿飛喝林仙兒的毒蓮子湯,喝得太多,舉不起劍來?”眾人哈哈大笑者有之,沈思搖頭者有之,茶館裏飄著一聽解千愁的快活氣味。

說書老人持手,四周俱寂。說書老人續下去道:“阿飛的臉因痛苦而扭曲,他救不了林仙兒,也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死,以他孤傲的心怎堪忍受?他是極希望能夠代林仙兒一死的,只要他還有口氣在,只是林仙兒全不這般想。林仙兒笑了笑道:‘不錯,他的確連自己都保護不了,我也在替他難過,只不過。’林仙兒站了起來——”說到這裏,便收了口。小女孩道:“只不過什麽呀?啊,她沒穿衣服,這一站起來,可不太害臊了。”眾聽客哈哈大笑道:“她也會害臊?”小女孩臉微紅,問老人道:“那可是什麽呀?”老人只喝茶,沒有說下去的意思,小姑娘頓時哦一聲,說道:“原來爺爺是想上一想,要買點酒喝提提神,好,這個容易,各位大爺在這裏,哪裏還少得爺爺喝酒的一點銀子銅板。各位大爺行行好,賞個酒水兒。”托了個茶盤去討。那老人正說在繪聲繪色上,眾聽客哪個不給,叮鐺鐺,叮鐺鐺,茶館裏響起一片銅板聲。三個武人當中一個把大拇指一豎,讚道:“葛老頭,書說得好!”他旁邊一個武人扔進盤裏一倆銀子。

說書的葛老頭打量那武人,卻是不識,起身謝道:“全仗大爺及諸位大爺賞臉,恕老朽眼拙,不知如何稱呼?”那武人道:“我姓楊,慕你名而來,把這節書講完了,你再給我講節書。”聲音宏高,既不擡手,也不施禮,神態甚是倨傲。葛老頭聽言神色一喜,道:“聽憑楊大爺吩咐。”又謝了諸位,依舊坐好。小女孩收了盤立在一邊。

小女孩道:“爺爺想起來了嗎?各位大爺可是要聽了。”葛老頭點了點頭,略一思索,說道:“林仙兒慢慢地站起來,直裸地站在燈光下。臉上帶著媚笑,略略道:‘你認為我自己是不是還有能力保護自已呢?’她胸膛驕傲地挺立,腿筆直,皮膚在燈光下看來就象是奶油色的緞子——”茶館裏眾人呼吸都為之停止了般,全被引得想入非非;小女孩低下了透紅的臉,男人都發著異光。丁正豐沒想到他競能說得如此露骨,又驚又怒,持筷凝立。只聽葛老頭又道:“林仙兒的手在自己身上輕撫,柔聲道:‘你們殺我,不會覺得很可惜?’”丁正豐悖地大怒,想:“這般光天化日之下,出這般大傷風雅之淫字,那還了得!我且把這間茶館挑了,讓它再禍害不得人。”啪的一掌響拍桌上,憤然起身。

然而跟著他一掌拍下去的,還有一掌,這一掌是那發話的武人所拍。武人沒起身,喝道:“胡說!老子嫖妓院,——”說到這裏,給他一左一右兩個武人略是一扯,便硬生生收住,沒吐出來。雙眼憤憤地盯著葛老頭,綻得通紅。葛老頭起身抱拳,笑道:“大老爺息怒,本故事純屬虛構,如有雷同,實屬巧合。就算當真故事與事實相附,也不用一怒拍掌啊。”繁華之地,酒色成風,葛老頭毫不以自己講得露骨受人指責,而把這事看成是不意點中了對方往日雷同般的事羞惱成怒。這武人不遮口說出嫖妓院幾個字,無疑也把丁正豐扣上了頂嫖客的帽子。丁正豐此刻縱然拆了這家茶館,人人也都以為他是因給人道出了見不得人的勾當洩憤所為。他一個人的生死名望無足輕重,但若一個風聲走露,給丁家堡臉上摸了黑,那還了得,發作不得,手心發冷,心中怒極。眾聽客哈哈大笑。

那武人霍地起身,大叫道:“老子的意思是說,老子嫖妓無數,可沒見過一個這般不知羞恥的,縱然再下賤的女子,也是有股硬骨子的時候的。葛老頭你這般亂說,沒的作賤了天下女人!”羞怒交集,叫得大聲,人人都聽得清楚。丁正豐心中好不怒罵:“你奶奶的,原來你是個汙七八糟的嫖妓老手,跟那葛老頭一般無恥,一般地胡言亂語,可帶累了我!”心中憤憤,看眾人目光都盯著那武人,是個坐下去的好時候,只得坐了下去。

眾聽客並那葛老頭又好氣又好笑,紛紛陪笑說道:“隨便瞎編胡說,也能當得真的。”。“大爺把它當作飯了。”那武人才在他左右二人一拉扯下坐了下去。葛老頭一通書說出,引得兩嫖客共怒,實沒想到,陪笑說道:“故事不切實際,編得大有漏洞,大爺指教得是,小老兒自後定將它改得更為精要壯實,以饗廣大聽者。但現實太過殘忍,林仙兒受到生存逼迫,所作的一些無恥,怕也是有的。”眾人稱是。那武人卻又是一怒,喝道:“你說得實有其事,你瞧見了?”眾人哈哈大笑,聲震屋瓦。葛老頭倒沒見過,尷尬道:“這,小老兒家窮四壁。我若看見,那裏還有命在?”

眾人紛紛奚落,叫道:“你若看見了,死了也值得。”“不是說她美若天仙麽?”“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風流!”“哈哈哈哈——”那武人搶了葛老頭一頓白,氣勢大長,盯住葛老頭的雙眼也有了力道,說道:“小李飛刀這段書你不用說下去了,耽誤了各位兄弟的銀兩,小爺我一概照付。你現在就給我說另一把刀。”葛老頭眼中一緊,道:“另一把刀?”那武人沒答,在他左首的隨從將桌一拍,喝道:“在我少爺面前,不用再裝了,我們是受錢總鏢頭指點找到這裏來的。”葛老頭精神一抖,起身抱拳道:“失敬失敬。”眾人都不解,卻聽那楊少爺說道:“我要聽你說的這個人,就是為禍揚州的第一殺手,原中原府沈一萬門下棄徒丁奉。”

眾人並丁正豐吃驚,不少人立時悄悄溜出了茶館,甚恐一不小心,粘上這事,便大有殺身之禍。原來丁奉在揚州殺了數名高手,揚州無人不知,只是怕惹來禍患,都閉口不講,是以丁正豐無論如何打探,都探之不出。此刻驀然聽聞,當真是心胸大震,眼中放出光,緊緊地盯著葛老頭。葛老頭看著僅剩的十多人微微一笑,說道:“你們沒找錯人,人所共知,丁奉在揚州幹下的大事著實不少,你要聽哪段?”

楊少爺另一個隨從喝道:“什麽哪一段,把你知道的從頭到尾講來,還會少了你的銀子?”葛老頭微微冷笑,說道:“也無不可,就不知大爺有沒有五百兩銀子在身,有就請拿出來,小老兒一並慢慢講來。”那隨從一楞,大喝道:“什麽,五百兩?你做夢!”葛老頭嘿嘿道:“大殺手丁奉,人人聞之色變,出賣他的消息,你當是好玩的麽,我可是拚著我祖孫倆的性命開的玩笑。五十兩銀子一段消息,難道還算貴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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